莫小鈴從唐琛的懷裏掙紮出來, 無視唐琛迷人的微笑，裝作一副淡定的模樣：

“現在還早，書屋今天很忙，送我回去上班吧。”

“好，走吧。”唐琛握住了她的手。

“你是什麽時候確認我的身份的？”

“崔嵐拿著你投的簡歷找到了我。”

“照片上的我與過去的我幾乎判若兩人, 崔嵐為什麽這麽確定？”

“事實證明她的第六感沒錯。”

“你的第六感呢？”

唐琛握緊了她的手，神情似喜似悲：“我快瘋了, 哪裏還有什麽第六感。不知費了多少精力，才拿到你爸的頭發, 然後用你發梳上的頭發做了DNA比對, 終於拿到了鑒定結果。”

莫小鈴好笑之餘感覺心裏暖暖的濕濕的, 目送那輛福特漸漸消失在車流裏，這才轉身往前走去, 突然發現如紅包子鋪居然又開張了！

她有些意外, 快步走到了包子鋪前，臨近中午, 不見賣包子的人，只有幾個大漢坐在鋪外的小桌上就著幾碟下酒菜.喝著啤酒, 記得之前包子鋪專做各色早點, 不賣飯菜, 沒想到現在還多了這項生意。

普一擡頭, 卻是個陌生的女人站在收銀臺裏，不對，這是個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女人。

這個女人顯然不像葛如紅那般熱心生意,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偽顧客，竟然一言不發，視若無睹，連個殷勤的招呼也沒有，只顧翻看著手機裏的微信。

這時，一個小男孩從店裏走了出來，嘴裏還叼著個塑料的玩具□□。

“討債鬼，你屬老鼠的呀？成天咬東西，再咬壞了，就不給你買了！”

女人撩起眼皮，兇悍地嚷道。

男孩聽而不聞，繼續叼著他的玩具。

“壞小子，看我怎麽收拾你!”女人沖出鋪子，一把夾起男孩，拉下褲子就打他的屁股，動作如行雲流水，一氣呵成，顯然是個練家子，那孩子只是發出幾聲幹嚎，連一滴眼淚都沒有。

莫小鈴最看不得揍孩子，不由得打斷道：

“你好，請問葛姐，葛如紅在嗎？”

女人又胖揍了孩子幾下，方才住了手，橫了莫小鈴一眼。

莫小鈴福至心靈，忽然認出了對方：

“你是……沈玉華，葛姐的女兒？”

“你是……哪位？”女人蹙起眉，淡淡問道。

“我是葛姐的朋友，莫小鈴。”

“哦，我知道你。”沈清華不甚熱絡地說道，“聽我媽說，是你多管閑事幫她找到了我。”

莫小鈴被噎得無話可說。

“我媽現在在醫院裏，都怪你，要不是你幫忙，我媽也不會被我氣病了。”沈玉華繼續冷冷地說道，“在她眼裏，我比我妹漂亮聰明會來事，雖然沒考上大學，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寵著我，忽略了我妹妹，把我妹氣得離家出走。我媽一直認為女人學得好不如嫁得好，而我就在她的諄諄教導下在網上結識了姓曹的，以為他是什麽服裝公司的大老板，被他迷得神魂顛倒，瞞著我媽跟他跑了，結果被騙財騙色成了現在這幅樣子。而我妹卻在大學裏交了個出生書香門第的男朋友，畢業後結婚生子，現在大公司一個白領一個金領，一帆風順，如魚得水。到了這一步，你覺得我還有什麽臉再去面對她們 ？而你這個無知的局外人卻偏偏將我僅剩的一點自尊連根挖了出來，狠狠拋在我媽和我妹面前，知不知道當她們找到我時，我是什麽樣的心情？一個想死卻缺少勇氣的可憐蟲，活著卻跟死了差不多的黃臉婆！”

莫小鈴不知該說些什麽，沈玉華那幽冷的視線至始至終沒有看向她，而是對著空氣，亦或是對著命運發出低沈的抱怨和詛咒。

這時，一個穿著灰色T恤的高個子男人垂著頭提著兩大袋菜從她身邊走過。

沈玉華原本陰沈的臉色忽然緩和了下來。

莫小鈴忍不住招呼道：

“王亮，是你？”

王亮避開莫小鈴的眼睛，笑了笑：

“莫小姐，你來啦。”

“王亮，好久不見，聽說葛姐病了？“

“嗯。”王亮的視線從沈玉華身上一閃而過，“醫生說沒什麽大礙，只是需要多休息幾天。”

“哦，葛姐住在哪家醫院？我去看看她。”

“莫小鈴，不用麻煩了，我覺得她並不想見你。”沈玉華一口拒絕，爾後伸出手接過王亮手中的袋子，“老公，我來幫你。”

哭哭啼啼的孩子忽然停止了哭泣，瞪著清澈的大眼睛兇狠地盯著王亮：“他不是我爸！”

沈玉華徒然變了臉色，沖出鋪子拿住孩子就要揍他，王亮慌忙丟下手中的東西上前勸阻，小男孩立刻像漏網的小魚溜之大吉。

沈玉華沒說話，目光在他們之間打轉。

王亮有些不自在地看向莫小鈴：

“莫小姐，我會告訴我媽你來看過她了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
“嗯。”莫小鈴只覺得心口像塞了棉花似的，沈沈的，悶悶的，欲言又止。

猜都猜得出來，王亮為了報答葛如紅當了上門女婿，撐起了這個家。

莫小鈴回到書屋，客人們已經走的差不多了。

湯元坐在點餐區邊看書邊打著哈欠，李瑾雯在吧臺裏逗貓，兩人井水不犯河水，界限分明。

折騰了一上午，莫小鈴也累了，索性坐到湯元身邊，好奇地問：

“這書叫什麽名字，好像不是書屋的書。”

湯元白了莫小鈴一眼：

“咱們書屋的書向來高貴冷艷，看兩眼頭就大了，更別提那些洋文的原版書了。”

“喵嗚。”

愛湊熱鬧的安琪兒，從吧臺溜達到他們面前，貓步輕提，不費吹灰之力就上了桌子，橫亙在兩人中間。

莫小鈴只能隔著毛茸茸的貓尾巴小聲問：

“你和阿雯還沒和好啊？”

湯元沒有回答，繼續捧著小說，似乎看得很入神，對她的問題聽而不聞。

既然沒人搭理自己，莫小鈴從書架上取來卡夫卡的《城堡》，翻閱了起來。

片刻後，當她擡起眼，發現湯元正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著自己：

“小鈴，什麽時候開始涉獵這種書了？你看得懂嗎？記得上上個星期你才跟我說過，這種天書只有外星人可解！”

莫小鈴慌亂地笑了笑，正想說些什麽，擱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出現了短信提示，點開短信，來信人竟是莫昭：

【小鈴，你有時間嗎？能否在家見個面？】

“我去打個電話。”

說罷，她跳起身，三兩步出了書屋。

“餵……爸？”

“小鈴啊，收到我的短信了嗎？”

“是的。”對於莫昭，無論如何莫小鈴都是萬分感激的，在這漫長的歲月裏，是他給了她心靈的港灣，如果沒有莫昭夫婦，沒有那個雖不夠溫暖卻完整的家，迷失的她只能是四處流浪的孤兒。

“我想見見你，在我們過去的家。”

“爸，你已經回家住了嗎？”

“嗯，不再出租了。”

莫昭蒼老的聲音，讓她的心口微顫。

“好，我現在就過來。”

和同事們請了假，莫小鈴一路趕往養父母的家。

呈現在眼前的還是一樣的老公房，堆放著舊物的樓道，狹小的走廊，陳舊的電梯，可對於莫小鈴而言，這一切都與以往的意義不一樣了。

每走一步，記憶之聲如同蟬鳴般不絕與耳。

五年前，當她來到這個家時，已經前塵盡失，因此莫昭才告訴自己，他在很久以前就收養了她，只是小時候的相片和上學記錄等等都在搬家時統統丟失了。

如今想來，這是個漏洞百出的謊言，而她竟然相信了整整五年。

是否說明自己潛意識裏安於現狀，不想找回過去的記憶？

門開了，養父蒼老憔悴的臉呈現在莫小鈴的面前，莫昭微微一笑，目光裏有一絲渾濁和晦暗：

“小鈴，你來啦，怎麽不進家，快進來吧。”

久違了，本以為再也無法回來的家，沒想到一切如舊，就連五年前的舊沙發，掛在客廳裏的畫也沒有因為有過新房客而有絲毫的改變。

“爸，我要不要換鞋？”莫小鈴遲疑地站在玄關。

“不用，不用。”莫昭搖了搖手，“你坐，我給你泡你最愛喝的玫瑰花茶。”

玫瑰花茶？那是莫小鈴最愛喝的茶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
老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向前走著，聽久了如墜入夢境一般讓人感到不真實，剛把房子租出去的莫昭怎麽突然又不租了呢？

不一會兒，一杯冒著熱氣的花茶出現在莫小鈴眼前，深紅的玫瑰花瓣像風中的落葉輕輕晃到了杯底。

“謝謝爸。”

“父女之間，何必這麽客氣。”莫昭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，目光直視她的眼睛，“今天我叫你來，是有些深藏在心裏的話想對你說。”

“您說。”

莫昭停頓了一下，從上衣口袋掏出了煙盒：

“介不介意我抽根煙？”

莫小鈴搖了搖頭，在莫昭眼前的只能是莫小鈴，不是別人。

香煙裊裊升起，盤亙於這對父女之間，卻沒有記憶中嗆人的煙味，莫小鈴擡頭，看了一眼夾在養父指間帶過濾嘴的香煙，原來他換了個牌子，一種味道極淡的高級香煙。

為了尋找鈴子姐和養母的病，養父花光了積蓄，幾乎要舉債度日，哪來的閑錢買這樣昂貴的煙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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